不知道为什么,徐骋总觉得钟民把这件事想得太重要,不就读个书而已吗?至于这么排斥?难道是因为钟民家贫,无法承担小萝卜头的学费,也是,方才小萝卜丁还要小簪子给她付束脩。

    “夫子就留在你家教小萝……明月吧,学费我会付好,你不要担心。”徐骋拍拍钟民的肩膀,宽慰道,但钟民头更低了,好似比方才更加难过,徐骋不明白,只好按自己理解的来安慰,“磨刀不误砍柴工,学完知识再做工。”

    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要是钟民实在不让小萝卜头读书他也没办法,他总不能时刻住在钟民家监督。

    “明月是我捡来的孩子,她娘是万花楼的人,染了病,去了后留她一个人,我路过,瞧见她哭,一时心软,就带回了家……”

    徐骋听完,亦觉得唏嘘。他翻遍全身上下,将所有的碎银都给了他,“拿着,给明月买些她想要的书吧。”

    银钱不多,钟民推辞了一会儿后便也收下。折腾了半宿,徐骋早已累得直打哈欠,瘫在椅子上胡乱睡下。他今天表现不错,冉礿之倒也没有再叫他爬起来读书,任由他睡着。

    椅子很小,即使徐骋将几张拼凑在一起,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里面依旧很憋屈。不得不说,睡着了的徐骋看起来奶乖奶乖的,完全看不到半点儿匪气。她本想飞起来戳戳他的脸蛋,瞥见钟民的衣角后赶忙收敛自己的想法。

    钟民方才送明月离开睡觉,这会儿手里多了一床被子,盖在了徐骋身上。

    “对不起。”钟民盯着徐骋,脸上满是愧疚,冉礿之盯着他这副样子,之前在赌坊种下的怀疑种子开始发芽。

    徐骋这家伙也是,没有半点儿脑子,在赌坊就察觉到这个钟民有问题,结果见面聊了两句后彻底又把这事儿忘了。

    冉礿之在心底疯狂给徐骋扣锅,将自己摘除的一干二净。她没怀疑是因为她不是当事人,所以才不敏感,徐土匪没怀疑是他脑子不中用。

    钟民离开之后,冉礿之悄悄跟了他一会儿,果然他没进房间,而是又出了院子。此时街上空无一人,冉礿之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跟上,发现他在一个院子的后门站定,冉礿之没有再跟,她顺着院墙一路飘到了正门,看着大大的招牌后陷入深思。

    文星赌坊。

    赌坊人多眼杂,冉礿之不敢再进去,瞬移回到了徐骋身边。

    鼾声如雷,徐骋睡得正香。

    冉礿之无语,本想将他叫醒,看清他眼下得青黑后又停住。

    算了算了,幸苦这么久了,难得睡个好觉,今夜她也当给自己放个假好了,心念一动,她离开了玉簪。

    天光微亮,徐骋惊醒,扭了扭发酸的身体,晃了晃脑袋,发现更晕之后立马停下。不出意外,小簪子又在休眠,他拿起发簪,往发间一插,找到钟民母亲告辞。夫子还未醒过来,徐骋提笔歪歪扭扭写下一封信,大致交代了一些关于钟明月的事。

    不出片刻,信已写好,徐骋得意地抖抖自己的信,对他自己写的字很是满意,和之前鸡爪似的字比起来,现在已经勉强有了形状,虽然看起来还是绵软无力,但尚可入眼。

    冉礿之要是知道他对自己要求这么低,定然会后悔昨晚没把他揪起来练字。

    他已经许久没在早上出过门,这会儿骑马掠过山间的风,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惬意,他尽可能放缓骑马的速度,贪婪的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没有书本,没有训话,没有练字……一切是如此美好!

    美好的心情持续到见到徐大壮的那一刻,他还来不及表达他的好心情,就被徐大壮一个飞身扫下了马,沙地的沙子膈得他膝盖疼,随即他就被他老爹抱在了怀里。

    “儿啊!你可算回来了!爹找了你一夜!”徐大壮哀嚎着,声泪俱下。徐骋长这么大从未被他爹这么深情流露过,此刻心中全无半点温情,只有慌张。

    “爹……咋……咋了?”

    “昨天突然有人跑过来要赎金,不给一千两就嘎你腰子,我找了你整整一夜啊……”

    徐骋心中忽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他爹貌似被讹了一千两,“爹,我没被绑架。”他忽然被大力推开,徐骋闭眼,不敢承受来自他爹的滔天怒火。

    半晌之后,没有预料地口水喷脸,他悄悄睁开眼睛,发现他爹竟然在抹眼泪!

    他爹这么一个魁梧的汉子,一拳能撂死一头牛,这会儿竟然因为他抹眼泪。徐骋掐了自己一把,剧痛提醒他不是在做梦,就是现实比梦还要恐怖。

    “爹啊,我这不没事吗?”他举起双手,转了两圈,“你说你这哭什么啊。”他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一个壮汉。

    “儿啊,这一千两,几乎是爹所有的积蓄了。”

    哦,原来是心疼钱。合理了,没事了。徐骋心中小人无所谓的摊手,这样一说那很正常,不过……“我记得这片山都是我们家的啊,里面鱼塘、木材、农田都可以挣钱的啊?”自前朝没落,新朝确立,民间不再动荡后,他爹也就挂个土匪虚名,早就不干那烧杀抢掠的活儿了,偶尔受人之托走个镖、租个地之类的,虽然不至于多富,但也没有到全身家底只有一千两的地步吧?

    他这样想着,头顶的剧痛让他瞬间停止了思考。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知不知道张大爷家新添了娃娃,地租……”

    “打住!”徐骋投降,要说这些,谁也说不过他爹,“我错了!”乖乖认错就完事。

    “爹说的是真的,再加上新上任的县太爷对你爹地土匪身份本就不喜,已经多番打压了,哎,我们这样的身份,招人嫌弃也很正常。”

    徐骋难得从他爹嘴里听出几分真心实意来,自古士农工商,他和他爹这样的土匪出身,在这世道,是排在了最末等,他曾多次看见他爹给县太爷送钱送礼,对方收了礼却还没有好脸色,收税时还要处处为难,这一切,还是归因为出身。

    若能改变就好了,他爹这样的人以后办事也不用被人看菜下碟,想要改变的话……他摸摸头上的玉簪,簪身碧绿,透射着温润的水光,可能他娘也察觉到他们父子二人的困境,所以派了个小簪子过来监督读书。哎,可比起读书,他更喜欢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徐骋看着徐大壮的笑脸,不知方才说定了什么。胡乱点头之后,他又问起有人过来要钱的事。

    昨夜他已经和小簪子分析过,赌坊老板的举动太过巧合,还有钟民也是,非要拉着他去赌坊,进了赌坊后又莫名奇妙的消失,见鬼,他忘了问钟民怎么回事了。

    他爹鬓角散乱,花白的头发随风飘扬,应该是真的寻了他一夜,徐骋顿时觉得有些窝火,美人喜欢被算计和利用,他当钟民是兄弟,对方似乎当他是冤种。

    不行,他要问个清楚,大丈夫坦坦荡荡。

    他重新翻身上马,驾马而去。

    “儿啊,我把你东西都搬去了城西的老房子,以后你就在那儿好好读书啊!不要想爹——!”

    徐大壮的声音逐渐飘远,徐骋想这应该就是他爹方才说定的事。他爹就这脾气,做事风风火火的,又说一不二,昨夜他被“绑架”应该让他爹误以为仇家寻仇,连夜就把他东西搬走,送他走人,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大概率反驳也没用。

    城西的老房子是他娘的,里面倒是有不少书,他也省的再去买,他外公考过秀才,平时又有收藏孤本的习惯,小簪子平时说话引经据典的,应该也是个爱看书的,这样的环境她应该挺喜欢。

    下马直奔钟民家,却扑了个空。看着钟母和钟明月一老一小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忽然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惹夫子生气。”徐骋露出一个笑来,蹲下身,拍拍钟明月的头。

    钟明月老实的摇头,“夫子夸我聪明呢!”她微微倾斜身体,凑到徐骋耳边,语气骄傲,“说是比你聪明。”

    徐骋当即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逗着他,佯装不满道:“夫子真偏心!”

    钟明月“咯咯”笑做一团,空气里都染上了轻松的气氛。夫子这会儿恰巧掀开帘子出来,瞧见徐骋后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换上严肃的表情。

    “好好学,这回争取一次拿到童生资格。”

    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徐骋怕他听不见,也高声回应道。几人寒暄了几句,钟母要去做饭,却被徐骋拦下。

    他大致了解了钟民最近的生活,基本都在外面过,他所料不差的话,大概都是在赌坊过的。按钟母的话来说,钟民自从将明月捡回来后,原本贫穷的家更加雪上家霜。钟民急于用钱,这才走上了发快财的路。

    钟民的情况值得同情,但他的行为徐骋却并不认可。

    他也不知怎么说这件事了,还是就这么算了吧,和钟民的交情,大概也止于此了。悄悄给钟明月一些银钱,让她买书买吃食后,他转而和钟母告别。

    前脚刚踏出院门,后脚便被钟明月抓住了裤腿。

    他低头,对上钟明月葡萄似的大眼睛。不解她为何作此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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