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好。”徐骋上前一步,双手正欲抱拳行礼,又想起读书人行礼方式不太一样,按着儿时记忆勉强行了一个礼。

    “啊?你说什么?”

    徐骋看着面前胡子可以编辫子,发丝白如雪的老夫子,五官纠结地看向自家老爹。这夫子少说有七八十了吧,确定还能教书?教的还是他这个土匪,万一教得过程被气到一命呜呼,算谁的?二叔也是,不能只重名誉而忽略其他的啊。

    徐骋见自家老爹心虚的偏头,他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凑近两步,大声对着夫子道:“我说!夫子你儿女是不是对你不好啊?要……”

    话没说完,又被自家老爹削了一下。他不满的回头,他也没说错啊!要不是儿女不孝,谁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做事。要他说,赶紧换个新夫子,给这老夫子一笔钱,回家了事。

    “你二叔说了,这是方圆百里的大家,跟着他,你能学得快!”徐大壮说完一脸不容置喙,一脚踢向徐骋膝盖,迫使他跪下行拜师礼。

    敬茶的时候,徐骋紧张地看着夫子颤抖着接过茶,茶杯盖都被夫子抖得咣咣响,身侧的徐大壮满眼堆着笑,眼睛都消失不见。徐骋长叹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简单的拜师礼之后,徐骋小心翼翼的扶着夫子进了自己的院子,卧室被用作临时书房。老人家身子骨弱,他都不敢用力,都怕一个没留神,直接给人弄骨折。

    昨晚他还嫌弃小簪子教读书过于敷衍,今天却已经开始怀念她,不说别的,至少和小簪子说话不用吼的啊。读个诗,他喉咙嗓子都吼哑了,夫子还在迷茫的“啊啊啊”。

    又是艰难的吼完两句诗,夫子嫌弃他声音不够响亮。徐骋默默为自己沏一壶茶,心中憋闷,这夫子真是自己一身绿毛,还说别人妖怪……他好怀念冉礿枝,他真的没办法再大声了,嗓子都劈了啊!

    “夫子!我们还是练字吧!”对上夫子懵懂的眼神,他就知道,又没听清,耐着性子重复了两次之后,他喘着粗气,拿起桌上的笔,对着夫子好一阵比划,总算让夫子明白意思。

    歪歪扭扭地写着字,碰上不认识的,他凭借着回忆来判断怎么念的,他实在不好意思麻烦这老人家了,陪他这一天,现在都累得直迷糊,眼睛也睁不开了。

    他爹或许是对的,这个夫子的确能教好他,他是气也不敢气,问也问不清,上课就念两遍,根本不敢分神……这么专心的学下来,能不会么。

    日头渐低,夫子终于醒过来,瞧见打瞌睡的徐骋,一记教鞭让他彻底清醒,心头怒火直逼脑门,骂街的话几乎本能般就要脱口而出。

    “好小子!”夫子捏着他的耳朵,大声道:“年纪大还偷懒,活该做文盲!”

    算了……他爹教的,尊老是人的美德。

    厚厚的一沓宣纸写满了狗爬似的字,夫子不出所料又是几鞭子,打得徐骋上蹿下跳,龇牙咧嘴,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结束了今天课程,徐骋将满桌宣纸往地上一扫,自己仰面倒在书桌上。

    这夫子哪里是来教他认字,分明就是来折磨他。要不是晚上还有个簪子逼着,他早被这夫子搞得不想读书。照他老爹的意思,夫子是不可能换也没得换,方圆百里就这么一位夫子愿意教土匪读书,其他有气节的,一听是教土匪,一言不合就要跳江。

    “土匪当然不招读书人待见。”冉礿枝听着他苦哈哈的抱怨完后,强忍着笑意,从小箱子里跳出来,戳戳徐骋的手,说:“把写的字捡起来,我给你检查。”

    有了夫子,虽说不怎么靠谱,但冉礿枝的任务还是轻松了许多。瞥见那些好似鸡爪子刨出来的字,徐骋的手再度被冉礿枝戳了两下。

    “回头去书斋买两本字帖,你这字鬼画符一样。”

    徐骋哼哼两声,表示知道,手随即又被戳了两下。他累了,随便这小簪子要怎么折磨他了。

    半个时辰之后,徐骋再度因为写错字被冉礿枝扎了一下。憋了一天的怒气瞬间爆发,低咒一声,毛笔被他一扔,在宣纸上甩出长长的弧度。

    “t毒是吧?一直戳戳戳,不会你不能教教我一次?”他活了这么些年,自认为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何要受这种苦难,“土匪读书,逆天而行,你多半是有点儿毛病吧?”

    冉礿枝柔和的声音瞬间消失,接着便是长久的寂静。徐骋也有些心虚,是他没控制好脾气,把对夫子的不满情绪带到了小簪子这边,但话已出口,也没有再收回的可能。他几度试着张口,却又不知道怎么把话圆回来。

    小簪子不会被他说伤心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徐骋原地转圈,头皮都快被他挠秃,越心急越嘴笨,憋了半天,勉强干巴巴地说:“我没有说你脑子有毛病的意思……”

    仍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徐骋茫然,恨不得对着簪子三叩九拜。

    “你这个废物!”言辞犀利,这是对徐骋这个没脑子的有力反击,如果她的声音不带着哭腔就更好了,她真是恨死自己的泪失禁体质了!

    “你简直像头猪一样。”冉礿枝被自己的哭腔气到,整个人几乎被怒火烧得丧失理智,骂人带哭腔,等于挠痒痒。

    “我错了,我好好学,你别哭了。”徐骋哪知道冉礿枝的心理活动,满脑子全是把人弄哭的懊悔,“我半月之后肯定就能把所有诗都学会,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徐骋自小在土匪窝长大,儿时的玩伴一个比一个皮实,头回碰到个小哭包,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大话随口就来,就盼着她能停下不哭。

    哭不是冉礿枝想的,她费尽心思平复下来之后,自以为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学不会,我就给你念一晚上紧箍咒!”

    哭腔带着小奶音,怎么都无法威胁到人。徐骋见她终于止住了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纸笔重新放回书桌上,慢腾腾地写起字来。

    “你别写了,丑死了,我看见就烦。”冉礿枝拖着簪子身,颇为嫌弃的在宣纸上指指点点。徐骋心想,他老爹从小教他尊重女子,是因为碰上了他娘那样温柔似水的人儿吧,他爹当年要是碰上小簪子这类暴躁毒舌型的,恐怕得连夜扛着马跑,哪能还有他的出生。

    “你字好看?”徐骋一把揪住簪子,对着她说:“那你给我写本字帖出来,我照着你的练!”他说完心中颇为得意,小簪子给他写一本字帖,至少三天没工夫管他,他起码能懒三天,日子嘛,混一混就过去了。

    思及此,徐晨得意一笑,冉礿枝一瞧就知道他又在想坏点子,气不过,一簪子磕在他脑门上,疼的徐骋龇牙咧嘴。冉礿枝当即心满意足,哈哈大笑起来。

    冉礿枝以簪为笔,沾了墨,在宣纸上落下一笔,半晌又觉得不妥,再次确认道:“你确定要练我的字?我写的可是簪花小楷。”

    他又哪里懂得什么大楷小楷,因为心里盘算着偷懒的心思,就怕冉礿枝后悔,连连点头,表示就要她的。

    “字都差不多嘛!”徐骋把砚台往她那边推推,说:“怎么能分你的我的呢?”

    冉礿枝看他这白痴模样,就知道他对这些一概不知。徐骋这么坚持,她也懒得再劝。不过徐骋要是真成了状元,大概也是千古以来第一个写簪花小楷的状元。

    这真是想想都觉得好玩!冉礿枝心情欢快落笔,一笔一划的给他写着字帖。

    烛火渐暗,眼瞅着快要燃尽,徐骋搁下笔,重新点上一支蜡烛,将烛火挑明,不经意瞧见簪子落在宣纸上的影子,觉着有趣,撑着下巴欣赏。

    果然他这招行之有效,小簪子这会儿专心落笔,哪有功夫管他偷不偷懒。随手往嘴里扔一粒花生米,摆着二郎腿,好不悠哉。

    “徐骋!你又点着蜡烛搞什么鬼!”

    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屋内景象仿佛瞬间禁止,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翘着二郎腿的徐骋目瞪口呆地看着立起来的小簪子。他要怎么解释……不管了,他一个箭步起身,将还在发愣的簪子一手攥在自己手里,装模做样地搁置在笔架上。

    “爹,你怎么来了?”只要他内心够平静,他爹就听不出他发颤的声音。

    徐骋的担心实属多余,徐大壮还以为他又在搞什么鬼名堂,闯进来看见读书,以为自己打扰了儿子,愧疚得不行,哪里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徐大壮见儿子声音还发抖了,想起平时自己实施的棍棒教育,导致儿子都害怕了,心中愧疚更甚,他不好意思地捏捏衣角,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骋儿啊,这么晚了,爹担心你读书读饿了,问你想不想吃夜宵。”

    “老爹你开什么玩笑,你什么时候给我煮过夜宵?”徐骋一脸惊讶,他爹这是抽的什么风?

    徐大壮见儿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内心火又再度燃起来,嗓门瞬间拔高:“饿不饿!饿了老子就给你做去!”

    徐骋:“……我不饿。”好了,还是熟悉的味道,没抽风。

    目送徐大壮离开后,徐骋重新瘫回椅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啦!哈哈哈哈哈!”冉礿枝腾地从笔架上立起来,跳到徐骋面前,乐不可支。她从未见过徐大壮这么活宝的人。

    “这么好笑?”徐骋凑近她反问。

    “嗯嗯!我从来没没见过你爹这么好玩的人!”要不是还是簪子身,她非得给徐骋表演个小鸡啄米式的点头。

    “你爹呢?”徐骋随口问完,冉礿枝的笑声瞬间消失,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个簪子,撑死了是个石头,哪里有爹娘这种东西啊。

    “对不起,我忘了你没爹。”他这回学乖了,马上道歉,小簪子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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