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狐妖一开口就听得我一愣,这声音……明显是女子的声音啊。

    “你……”我张张嘴,说不出话。

    “啊,我是雌狐。”她说,“之前的声音是装的。”

    “那你现在——”我指指她的脸。

    “以男子的形象行走世间,总归方便些,”狐妖说,“学男子的声音,言必称老夫,也是因于此。说来可笑,世人见你是女子,便多有轻慢,换成男子,就忽然把你当人看了。”

    ……说得好对。

    “对了,我名唤瑶卿,”狐妖说,“自己起的,卿是’卿卿我我’的卿。”

    “你念过书?”我问。

    “好歹是活了这些年了,”瑶卿答,“简单的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年纪小的时候,在江北也和几个姐妹一起,偷跑到私塾外听过先生讲课。”

    我忽然很佩服她。她真是我见过最文雅的妖怪了。

    “那姓宋的,如何了?”瑶卿看着面前的墓碑,问。

    我笑了笑。

    “还活着,但估计不久就要疯了。”我在瑶卿身边坐下,给她讲了讲她离开宋府后,发生的事。

    瑶卿点点头。“你比我想得要狠一些,”她道,“不过你未见过宋家夫人,是如何做出她的魂灵的?”

    “嗨,脸上多蒙些血污就是了,”我说,“宋问远怕成那个样子,哪还有心思去分辨究竟像不像他夫人。”

    “倒也是,”瑶卿说,“那你想知道宋夫人的模样吗?”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瑶卿拉起我的手,放在石刻的墓碑上。“如此,便可以见到了。”

    我起初还是稀里糊涂,但手触到墓碑的刹那,忽然懂了她的用意。

    许是还有执念未尽,这墓碑上,竟残留着些许宋夫人的记忆。

    ……一座大宅外,两个年幼的孩童手牵着手,欢笑着从门前跑过。

    “妹妹,你慢一点,小心摔着。”跟着后面的是个男童,张口对前面的女童说。

    女童只管大步跑着,回头一笑,露出还没长齐的牙。“天快黑啦,我带你去看我家新养的鹦哥。”

    ……另一栋大宅,一位年少的女子急匆匆自深宅走出。

    “他到了吗?到了吗?”她连声问丫鬟,紧接着,就看到府院大门开了,一个家丁搀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瘦弱少年,从外头走进来。

    女子看着少年,脸上惊喜与担忧交杂而过,少顷,缓缓流下两行泪。

    ……屋内,一男一女齐齐跪拜高堂,男子穿着青绿色官袍,女子一身大红罗裙,一对年长的夫妇在座上说着些话,女子透过遮面的红纱,羞笑着看身旁紧促的男子。

    ……像是一样的屋,中央陈着一具棺材,四周点着通明的灯。

    女子面带悲痛,紧执着一旁男子的手。

    “夫君,日后便只剩你我二人了。”她颤声道,“爹爹刚走不久,娘亲也随之而去,宋家家业全交予了我,也不知你我能否撑起这家。”

    男子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却稍纵即逝,只笑着看那女子。“娘子放心,问远鼎力相助,必将家里生意发扬光大。”

    ……深宅一角,女子在同黎总管交谈。“年后,便准备在梧州开新布号吧,”她面有倦色,但目光炯炯,“老爷如今也熟悉生意了,我打算交由他放手去做。”

    “老爷一人,可以么?”黎总管问。

    女子笑笑。“他一定可以的,我信他。”

    想一想,她又道:“此事先不说与他知道,待今后我亲口告诉他,他该会大喜。”

    ……卧房,女子自一堆账簿中抬起头,揉了揉眼周。

    想起日间同夫君的争执,她叹了口气。

    她未曾料想,私下安插人手、对账目做手脚的,会是她最亲密之人……是不是将家业全部给他,他就不会再和她吵了?

    快了,就快了,她心想,待布号开至梧州,慢慢她便全盘移交了,到时安下心来帮扶他,再生一两个孩子,这个家,还会同过去一样的。

    ……仍是卧房,女子斜靠在床头,勉力想要去读一份文书,却看不清,一阵阵地心悸,只好任文书滑去床下。

    真的已经不行了吗?

    她眼角落下一点清泪。夫君啊,此时你在何处呢?我病已月余,你一次都没来过,心里真就如此恨我?

    可我还有好些话,想和你说啊。

    ……床榻上,女子气息微弱,已几乎睁不开眼。

    她挣扎着侧过头,问一旁的丫鬟:“老爷,来过么?”

    丫鬟红着眼摇摇头。

    女子看向卧房门口,仿佛看到一位翩翩少年,正急奔而来,冲开房门迎向她,像多年前那样。

    问远哥哥,你来了?她在心底说。

    回忆散去,我眼前还是这冷冰冰的石碑,心里混不是滋味。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是宋问远毒害了她?”我闷声问。

    “许是她不愿这么想吧。”瑶卿道。

    九枝见我神情有异,默默过来坐下,抓着我的手。如慧和尚先去探了探墓碑,了却真相后一时无话,只不断口念着“阿弥陀佛”。

    “如果宋夫人早些把要在梧州开布号的事,告诉宋问远,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了?”我又问瑶卿。

    瑶卿摇摇头。

    “宋问远早已变了,”她说,“从宋家父母把家业交给锦葵之后,他就生了恨意,锦葵还道他有夫妻之情,其实那时起,宋问远可能已不把她当妻子看了,他只想要宋家的家产。”

    我不知该说什么。

    宋夫人直到临终,想的都是如何渐渐让渡家财,维系二人,宋问远满心想的,却是怎么早日夺过地位和家主的身份。

    想到潞城许家夫人,又想到怒建了一字坊的若溪……都道女子重情,可男子又有多少,可以顾念她们这份情?

    我们四人在锦葵坟前待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瑶卿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

    “我该走了,”她说,“你给我的提议,我还记得,趁我还有这心,尽早回去江北,看看有没有机缘,可以做个小神仙吧。”

    我没接话,也起了身,打算继续赶路。

    “哦,”瑶卿想起什么,“瑶卿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愿不愿意接下来。”

    “你说。”

    “我在平州东边的时候,有一次飞过一座叫瑞临的城,”她说,“听到有声音向我求助,像是位女子,你能否代我去看看?”

    “……你没管吗?”大姐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和我爹一样,心这么大啊。

    瑶卿露出一丝愧意。“我当时回过头又仔细寻了寻,没再听到声音,以为是听错了。我又急着回思南来,就没久留。现在想想觉得不太对,只能拜托你了。”

    “可以么?”她问。

    你说都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何况这一路下来,我对世间女子的遭遇,也逐渐生了牵念,既然有人求助,我肯定是要走一趟的。

    我立时应承。瑶卿谢过我,腾云驾雾,望北而去。

    “九枝,我们也走吧。”我对九枝说。

    九枝总算是没再喊饿,微笑着点点头。

    俄而我又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

    “师父打算去哪儿?”我问如慧和尚。

    如慧和尚却迟疑了。他踟蹰半晌,说:“贫僧本就游历四方,去哪里都一样,想随姑娘和公子再走一阵,不知可否?”

    我愣了。看看九枝,九枝倒是不介意。

    所以我还得带着个和尚赶路??

    算了,他反正不会添乱,带着他就带着他吧。

    只是……

    “我不管你的饭,行么?”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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