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把话交代清楚了,突然想起了那江炳,忍不住问道:“江炳堂姐的案子,在顺天府那边问的如何了?”

    陈鸿宇想了想,道:“叫人去问了,不过顺天府说,死的那个叫江氏,此前曾嫁给一个富户,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富户竟是将他休了,到了后来这富户举家搬走,对此事没有透露只言片语,因此这江氏便一直在江府住着,平时也不见她抛头露面,倒是听府里头的人说,她这人性子颇好,从不与人计较。江炳待她也是极好,时不时去探望。死的那一夜,她在那个宅子里,好像说是去乘凉,谁知道突然就死了,死时脖子青肿,却好像是自己掐着的。”

    “自己把自己掐死了?”柳乘风不禁呆了一下。

    “不错,确实是自己掐死自己的,仵作验过,想必不会错。”

    “那她的尸首呢?”

    “已经埋了,本来顺天府那边是想先停放一段时间的,这也是公门里的规矩,不过因为这人是翰林庶吉士的眷属,江炳那边希望能尽早入土为安,所以顺天府这边既然已经验了尸,因此也没有反驳,便将尸首送了回去。”

    “当时还有什么异状没有?”

    陈鸿宇道:“这江氏死的时候,似乎流了许多泪,眼睛都肿了,卑下特意去问过仵作,仵作说很少有这种状况,人临死之前,无论遭遇多大痛苦,只会有愤怒、有幽怨。却很少流这么多泪的,除非是在遇到危险之前就曾滔滔大哭过一场。还有就是,仵作回忆说,那江氏临死之前,眼睛睁得极大,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可是明明在江府那边。那里并没有点蜡烛的痕迹,江府那边也说了,当时是江氏自己摸黑去的。所以这府里头很多人流言,说是江氏遇到了鬼,江氏被鬼迷了。所以失魂落魄的去了那宅子……”

    陈鸿宇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在这个时代,鬼神之说还是颇有市场的,连陈鸿宇这样的人都不能免俗。

    柳乘风不禁失笑:“你的意思是说,江氏临死前先是大哭了一场,随即便被人掐死。”

    陈鸿宇道:“是她自己掐死。大人,那时是子夜时分,江氏平时这个时候都在卧房里睡下,可是那一日。却不知怎的居然自己去了那传说闹鬼的屋子。而且她去的时候,深更半夜竟是衣衫整齐,连珠花和胭脂都涂抹了,大人难道就不觉得这是鬼使神差吗?”

    一个好端端的妇人,半夜三更的出门倒也罢了。居然还穿戴的这般光鲜,居然还抹了胭脂水粉,这事儿确实奇怪。不只是如此,去的地方居然还是闹鬼的地方,想想看,就算是这妇人当真是与情人约会。那也不可能寻那种地方去与情人苟合。

    所以唯一的理由只怕也只有鬼怪作祟了。

    柳乘风听了,不禁道:“顺天府那边问来的消息就是这些?”

    “是,就这一些,本来这案子太古怪,顺天府那边也不愿管,只是碍于江大人,所以仍然一副在查的样子,不过据里头的推官说,其实这案子早没人愿意查了。”

    “碍于江炳?”

    “是这样的,江炳几次三番去顺天府那边,让顺天府继续查,说世上没有鬼怪,鬼神之说都是纯属子虚乌有,让顺天府那边一定要给江氏一个公道。顺天府那边只得唯唯诺诺,做出一个样子来。”

    柳乘风不禁失笑,道:“这个江炳倒是明白事理,鬼神之说确实是荒谬,这案子确实该查下去。”

    陈鸿宇惊讶的道:“大人的意思是……”

    柳乘风淡淡的道:“要查,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一件事,是不是有鬼,必须从这江氏是不是自己用手掐死自己上头去着手。”

    “怎么,大人以为江氏不是自己掐死自己的?”

    柳乘风笑了,道:“人可以掐死自己吗?”

    柳乘风这么一问,让陈鸿宇一头雾水,这个问题,他哪里知道,他有些心虚,道:“按理说,应当可以吧。”

    柳乘风却是摇摇头:“就算有人有这决心,可是人在掐住自己的过程之中,晕倒之后呼吸功能就交给脑干,与意识无关。别说是憋气,即使想掐死自己也是不可能,失去意识后,肌肉就自然放松,手上的劲道便会松弛,所以人绝不可能掐死自己,也掐不死自己,你看到有人吊颈上吊的,有人咬舌自尽的,还有人吞进自杀,可曾见过有人自掐而死的?”陈鸿宇呆住了,指挥使大人的话确实没有错,否则这诏狱里头为了防止有人咬舌都会将一些重要犯人口里绑一个舌套子,却为什么没人绑住人的手,怕人家用手掐死自己的。人在失去呼吸之后,并不会立即死亡,而是会陷入昏迷,人既然昏厥了,这掐自己脖子的力道也就没了,失了力道,呼吸不是又畅通了吗?呼吸一通,人自然又苏醒了。

    这么说……陈鸿宇的瞳孔不由收缩了一下,道:“大人,所以才说有鬼才是,正是因为有鬼……”

    柳乘风不由笑道:“你怎么变得这般胆小了,其实要知道是人掐死的,还是鬼掐死的也是简单,只需要开馆再验尸就是了,你去打听,那个江氏到底埋葬在哪里,到时候……”

    陈鸿宇不禁有些无语:“此事要不要知会江炳?”

    柳乘风冷冷一笑:“锦衣卫做事,还要知会别人?你这家伙到底还是不是锦衣卫?”

    陈鸿宇不禁大汗淋漓,忍不住想说,人家可是庶吉士,敢这么嚣张的,也只有大人你了,我可不敢。不过柳乘风说的话,他却是一点也不敢怠慢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好辩驳的,他重重点头,道:“卑下明白,卑下这就让人去查,找到了地方,晚上便带人去开棺,尽量做到不被人察觉,卑下的意思也不是说怕了那江炳,只是能少些麻烦是一些。”

    柳乘风失笑:“这是你的事,开棺验尸的时候,我也去一趟,到时候知会我一声。说起来这种事也算是本大人的老本行之一了,罢了,不和你说这个,你去忙吧,我也有事要忙。那几个死去的侍卫,我待会儿要去探望下他们的家小。”

    陈鸿宇连忙说,抹了一把的汗,想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佥事,竟是要半夜去挖寡妇坟,便不禁有点儿走路摇晃了。

    柳乘风也起了身,先是去看了高强,高强的箭伤倒是好了,虽然中了几箭可都是皮外伤,倒也无碍,他体魄本就不错,一会儿功夫便活蹦乱跳了,柳乘风去他的房中看他,这家伙居然手里玩着铁饼,一见柳乘风进来,忙不迭将铁饼放下,柳乘风见他这样子,不禁绷着脸,看了铁饼一眼,道:“怎么,就生龙活虎了?”

    高强不禁咋舌,道:“大人,卑下随便玩玩,其实也没什么伤,只是绽开了些肉,放了一些血而已。”

    柳乘风颌首点头,拍拍他的肩,道:“既然如此,那便不要闲着,随我去见见那个席超凡的家人。”

    高强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又不禁呆了一下,脸上露出犹豫的样子,道:“大人,其实我有些话一直瞒着大人,不知该说不该说。”

    柳乘风虎着脸,道:“你只管说就是,含含糊糊做什么。”

    高强硬着头皮道:“其实死的那个侍卫不是席超凡。”

    柳乘风瞪大眼睛,今日还真是出鬼了,先是说一个寡妇自己掐死了自己,现在他亲眼看到的那个为自己挡箭的侍卫竟又不是那个侍卫。

    高强苦着脸道:“事情是这样的,其实这人有个孪生兄弟要席超凡,他的真名叫席超群,因为他家是世袭的锦衣卫,两兄弟只能顶一个缺,原本补的是席超凡上去,谁知这席超凡却因为在读书,所以这席超群顶了自己兄弟的名义进了卫所。”

    柳乘风顿时明白,其实这种事在卫所里很是普遍,这亲军很多都是世袭的,儿子顶老子的差,弟弟顶兄弟的差,这种事很常见,比如这席超凡若是兄长,那么按照道理,席家若是世袭的亲军,这席超凡到了一定岁数就可以直接补入亲军,而他的弟弟却没有这个资格。只是未必什么人都喜欢进这卫所,席超凡若是不愿,最后让其弟打着兄弟的名字进去也是常有的事。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道:“这么说,死了的是席超群,而真正的席超凡却还在读书?”

    高强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只是这席超凡其实读书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到现在也一个功名都没有,现在听说兄弟死了,悲不自胜,席家的意思,是想让真正的席超凡补进去。”

    柳乘风吁了口气,道:“补进来吧,仍旧补入侍卫里来,至于那席超群,该厚葬的还要厚葬,该给的礼遇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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